王雪红周永明的抉择:风口浪尖上的HTC

    HTC的品牌力下降，CEO周永明与董事长王雪红的感情也被拿着放大镜检验

　　文|方儒，台湾资深杂志从业者

　　HTC仍在风口浪尖上。

　　数周前，HTC CEO周永明被HTC董事长王雪红“留校察看”的传言，成为台湾八卦杂志的头条。虽然王雪红第一时间立刻出来澄清，表示“绝无此事”，她对周永明的信任与授权一如既往，但一年多来HTC从云端跌入谷底的表现，周永明确实难辞其咎，如果真被董事会撤换也不是毫无道理。


　　职业经理人与老板、董事、股东之间，确实往往有着最亲密的接触，又却有着最遥远的距离。在王雪红与周永明的案例中，甜美的时候当然共享荣耀，但他们真能共患难到底吗？故事远远没有写下完结篇。尤其在家族企业中，如何信任专业经理人能够有效率、不徇私使用资金，出钱大股东往往不能安心，要能够完全授权，真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美国管理大师Jim Collins在《Good to Great》一书中描述，先让对的人上车，他们自然就会找到方向。但是就算人才再好，一旦公司方向不对了怎么办？运营出状况了怎么办？这时候，老板与股东的底线又该在哪里？

　　这确实很难说得清楚，尤其是有着革命感情的牵绊。

　　我曾经深入分析过，王雪红的父亲、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采用中央集权制，部属看到他永远敬畏三分，但王雪红则是完全相反，她所投资的每家公司，都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目前由王雪红担任董事长的企业超过二十家，她却几乎都不亲身参与经营，仍能创下全球瞩目的好成绩。众人皆知的是，威盛与HTC，在一票不姓“王”的职业经理人操盘下，先后成为台湾“股王”。


　　王雪红完全放手，职业经理人为她赚进了大把财富，更成为台湾最有钱的女人。正因如此，她更被称为全球科技圈最会用人，以及借力使力的老板。王雪红曾经说，“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了解他们，挑战他们。更重要的，能够让他们觉得没有后顾之忧。”说穿了，王雪红的成功之道，就是高度授权，让下属自律，自动自发达成目标。王雪红确实知人善任，总是能够把对的人放在对的位置上。她的事业先后都能成功，最重要有两个关键：一个是她礼贤下士，另一个是她的领导统御。

　　相较于王雪红的富二代盛名，周永明就显得非常平凡。

　　周永明的父亲是缅甸华侨，从事玉石生意，读完当地的专科学校后，周永明跨海到台湾求学。“二流”的海洋大学毕业后，1987年，周与台湾大学、成功大学、清华大学、交通大学等一流名校毕业生竞争，抢着成为美国企业迪吉多(Digital)的工程师。当时，迪吉多仍是仅次于IBM的全世界第二大PC公司，明星地位好比如今的Google与Apple。

　　那时IBM的PC处理图形奇慢无比、但也奇贵无比，画一个复杂的图形，往往可以耗掉一个上午。周永明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做出一台低成本的高阶图形处理器。“从芯片、主板到软件都要自己设计，完全没有参考的例子。”周回忆说。这是他人生第一个重大挑战，有半年的时间，他整天都是在焦虑中度过，甚至一度想要放弃，“我跟当时的老板卓火土说，我要去写软件，不要做这个工作了，一直在想，觉得很烦。”最后，一台成本只有市面上四分之一、效能却是五倍的迪吉多高阶图形处理器终于诞生，热销了整整五年，中间不曾出过问题。靠着无中生有的突破，周永明成为迪吉多的英雄。

　　1997年5月，迪吉多被康柏(CompaQ)购并，周永明在卓火土力邀下转战HTC。他们俩真的特别有缘，很多研发工作，两个人都一起通宵做。卓火土对于产品质量的专注，以及对技术的深入，是周永明一直看齐的。在桃园的稻田旁，HTC从零开始，“我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知道不碰PC相关的产品。”周永明微笑着说，他的人生又面临无中生有的困境。

　　在残酷竞争的世界中，周永明从一位缅甸华侨之子，到世界级的智能手机大王，凭借的就是无中生有的胆识。为了生存，周永明必须走无人走过的路，并比别人早一步踏出步伐，即使前面是一片黑暗的未知领域，只有他能在晃动不安的钢索上保持平衡。台湾有这么多知名的硬件公司，面对着世界各地的消费者。Acer、ASUS、BenQ都是国际性品牌，但这几年下来创新能力确实不足，多半都专注在成本控制与出货规模上，这是代工的宿命逻辑。

　　台湾的工程师，确实比较不敢做梦，但他们其实是有想法的，只是往往不敢说出口，至于在HTC，我认为，最敢做梦的人就是周永明。他一路以来推动智能手机品牌的心声是：要渺小存在，还是耀眼发光？HTC选了后者，并且一定要把华人品牌推上全世界，直接听到更多消费者声音。

　　我们也看到，在智能手机前进道路上，HTC也多次失败过，确实一路颠簸。在卓火土退休后，王雪红与周永明的合作，有过甜蜜时刻，但如今也备受艰难。

　　我曾在山寨机火热的2007年，直言询问周永明：山寨机百般抄袭HTC设计与功能，HTC该要如何反制？

　　“我们不知道要做什么……”显然没有准备到这个问题，周永明当时语气缓慢支吾起来。他还补了一句说，“被抄是我们的荣幸。”

　　山寨机市场一度成长以十倍数计，不过，从周永明话语中，隐隐透露出HTC对山寨手机市场不屑一顾。这显示HTC确实总是看内不看外，对于市场动态掌握不足，当外在环境变动一再加剧，很容易就会翻船。

　　上个月，就在王雪红公然表示对HTC营销团队不满后，HTC立即换上了新的CMO何永生，原任CMO王景弘黯然下台。王加盟HTC达十年时间，从创意研发精英到全球品牌营销总舵手，辅佐卓火土、周永明，让HTC这个品牌从无到有。王景弘还曾创立魔法实验室(Magic Labs)，这看得出他在HTC内的分量。2010年，HTC打出了Quietly Brilliant的口号，这是王景弘花了三个月时间，一个个访问员工，寻到诠释HTC公司价值的两个字。周永明认为正是这个内核中体现出的“谦卑”力量，让HTC的上下可以更专注、更勤奋、更去倾听，练就出可以与苹果相抗衡的竞争力。但在HTC被三星打得落花流水，三星在全世界成熟与新兴市场的品牌力都登上巅峰时，HTC确实就显得“过于谦卑”了。

　　在我看来，HTC有心要与Intel、微软等世界大品牌看齐，但功力与细节还不到位。前几年，有一次办在台北美术馆的“英雄机”发布会上，HTC在会前特别找了许多极客玩家试玩，并录制使用证言，在发表会上播出。虽然玩家一阵赞赏、好话说尽，但结束时影片传来的莫名高分贝撕裂声，却让现场嘉宾们都不得不蒙上了耳朵，魔鬼都在细节里，总是抱怨台湾找不到国际营销人才的周永明，在这方面确实始终不给力。

　　周永明当时解释说，HTC最初发展品牌只有一年的时间，如果当时不去做，就根本没有机会去做品牌。因此在前三年，是HTC第一阶段品牌发展过程，HTC设定为学习摸索的阶段，非常谨慎小心的，学习建立国际营销与产品设计能力，但第二、第三阶段过去了，我们看到HTC品牌力，始终与苹果、三星有着天与地般的距离。在营销与消费者沟通上，这些年下来HTC确实非常积极，但距离国际品牌的操作规格，还有很大差距。

　　与王雪红同样有着革命感情的王景弘去职了，难怪周永明与王雪红的感情会被拿着放大镜检验。王雪红曾经说，“我选择一个CEO时，总是好奇，这个CEO到底是不是跟我同样努力？我就从头到尾鞭策、灌输这种理念。”

　　在周永明主政下，HTC确实一直很努力，但也确实一直只看自己。采访HTC超过十年历史，我当然是对周永明有感情的，但毕竟再多一个CEO下台，对新闻界来说，可能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