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离华，没有赢家

来源：新商业派

作者：我是小旋风

2011年2月，当奥巴马与一众硅谷头面人物共进晚餐时，按照要求每位贵宾都要提出一个问题。但是轮到乔布斯发言的时候，奥巴马却抢先提问这位苹果公司掌舵人：“为什么苹果iPhone不能放在美国生产，从而给美国带来更多的工作岗位？

总统恳切询问，乔布斯的回答冷酷而无情，"别想太多，这些工作已经回不来了。"

奥巴马提出疑惑的那一年，苹果公司出售超过7000万部iPhone手机、3000万台iPad平板和5900万件其他产品，养活了产业链上的上百万人。然而这上百万人中，除了位居苹果总部的数万人是在美国，其他绝大部分人都在亚洲，尤其是在中国的代工厂中。

从2007年发布首款iPhone到2022年，15年里苹果和中国数码产业形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没有人敢质疑中国零部件、制造和组装工厂对于苹果的价值。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已经知道苹果正在谋划在越南和印度生产更多的手机、iPad和IMAC，更多的工作岗位迟早将离开中国。

虽然不知道这一过程是多久，但是谁都知道“盛宴已过”。而最荒诞和诡异的是，在这种趋势的背后，苹果和中国都没有收获更多。

“廉价的劳动力，聪明、勤劳的工人与娴熟的劳动技能、规模巨大的代工厂……，这些方面中国已经大大超越了美国同行。”2012年纽约时报曾经感叹，“美国制造对于大多数苹果公司产品来说已经不再是一项可行的选择。”

“Designed by Apple In California, Assembled in China”在iPhone背面，用激光刻上的这句话是苹果和中国产业链关系最好的正面。

而一切的起源是在1988年，当年一家名为深圳海洋电子插件厂的公司在深圳宝安西乡建立，首批招募了150名员工。这是代工巨头富士康在中国大陆建立的第一家公司，彼时富士康的母公司鸿海也不过是一家台湾小公司，主要业务是做连接器。

关于富士康这个名字的来源，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鸿海创始人郭台铭非常喜欢聪明又机灵的狐狸，所以就把FOX和CONNector（连接器）组合成为FOX CONN，也就是"狐狸牌连接器"的意思，音译过来就是富士康。还有一种说法是富士康取"富士则康"的含义。

不管怎么说，郭台铭确实敏锐地意识到了全球家电、电脑产业发展的趋势，开始为这些企业进行代工。郭台铭将鸿海的客户锁定为戴尔、康柏、英特尔等国际PC大厂。

据说为了拿到当时全球电脑霸主戴尔的订单，1995年戴尔创始人迈克尔·戴尔到深圳参观，郭台铭主动当司机，还说服对方进入富士康工厂参观。此外他亲自到美国拓展美国业务，省吃俭用跑了美国52州中的 32 个。

通过付出超常的努力，富士康成功的拿下了这些品牌的大订单，并且在手机行业爆发之后还顺势拿下占据市场份额最大的摩托罗拉的订单。尤其是为摩托罗拉的V系列手机的代工让其名声大噪。

凭借着为摩托罗拉的代工，富士康获得了苹果的注意。当时苹果还在为复兴憋大招，2004年乔布斯开始秘密研发iPhone，最初打算将这些业务交给摩托罗拉。但是出于竞争关系的考虑，摩托罗拉却不太愿意服务苹果。

于是当时乔布斯就已经开始动了在中国代工生产的心思，马云就曾经透露，自己去拜访乔布斯时，对方闭口不谈时兴科技话题，反而一直打听中国深圳的电子厂情况。总之在苹果了解到摩托罗拉最优秀的产品是由富士康代工之后，也找到了富士康。

"当时我见到乔布斯，他说你做得不错。那我有新的项目给你做，这个工作比较高科技所以请你一定保密。又说我们要求品质要高，价格要便宜。"郭台铭回忆。

拿下苹果是富士康发展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依靠着苹果提供的订单，富士康在国内多个地区建立生产基地。而国内优质廉价的人力资源为其提供了源源不断发展“燃料”。

曾经龙华富士康招工时，尽管要求严格，但由于准时发工资，口碑很好所以应聘者依然络绎不绝，为此富士康不断提升门槛。有富士康的员工回忆，女工20岁以下要求端庄秀丽，男工24岁以下要清秀文静高中以上，“富士康招个普工都万里挑一，像皇帝选美一样。”

代工厂里的中国员工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在吃苦耐劳方面也赢得苹果的欢心。

一位苹果高管曾经目睹过令他难忘的一幕——曾经有一次，某款iPhone在发售几周前重新设计了iPhone的屏幕，这导致之前的产品必须要重新改造。在一天夜里，当新屏幕抵达代工厂后，8000多名工人被叫起来，每个工人分到一份饼干和一杯茶后就开始干活，在四天的轮班后，符合新要求的手机生产出来了。

这件事情给这些高管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他们的速度与灵活性令人惊叹，美国已经不再培养类似技能的人才。"优秀而伟大的中国工人，让苹果每年两亿部手机可以准时出现在货架上，而苹果总部可以安心的进行设计，而无需担心良率是否达标。

苹果对于供应商不仅给订单还更多的指导和建议，促进代工厂们升级发展。为了帮助供应链“稳定”，苹果对于代工厂也进行了手把手地大力扶持。代工厂不会贴电路板，美国工程师飞过来教；没有流水线设备，苹果帮忙介绍甚至帮助工厂砍价；不会检测良率，苹果做好检测流程和标准，让代工厂照着来干。

苹果很清楚，帮助代工厂就是帮助苹果自己，郭台铭曾经透露，在深圳富士康连续出现工人跳楼自杀事件时，苹果深圳请来了美国防治自杀最好的医生到富士康住了两个月，帮助富士康解决问题。

甚至就连富士康在内地开厂，也是苹果的建议——2010年时任苹果coo的库克给富士康建议把公司搬到河南，因为当时甚至富士康有四分之一的员工老家在河南。

在促进代工产业标准化的同时，苹果还带动了代工产业的繁荣，除了富士康之外，苹果也扶持了引入新供应商，比如和硕、纬创、立讯、比亚迪。比如比亚迪电子切入了iPad的组装，立讯切入Airpods、Apple Watch的组装，闻泰科技切入了MacBook组装。

这样的做法，既让苹果可以分摊风险，也可以防止代工厂一家独大。比如比亚迪获得苹果代工业务后让富士康如临大敌，2011年郭台铭听说巴菲特投资比亚迪后，大感震怒，怒怼两者组合是“一个吹牛的加上一个炒股的。”

由于代工厂放在中国，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多中国零部件供应商也进入苹果产品线。数据统计，在2019年，苹果供应链中有47%的供应商来自中国大陆，苹果让中国头部的电子行业公司在 2015-2020 期 间的营收和市值都有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成长。

可以说，苹果扶持的这些工厂不仅服务好苹果，对于中国手机产业乃至互联网产业的发展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富士康的开模技术、比亚迪的机身、海思的芯片、长江储存的储存器和京东方的屏幕，让中国成为唯一一个具备手机全产业链的国家。只要能卖得出去，造手机这件事情在中国无比简单。

也因为如此，由于竞争激烈，无数的廉价手机在中国诞生，四五线城市、农村的中国消费者瞬间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带动了中国互联网大发展，拼多多、抖音等移动应用颠覆互联网格局。

早在2013年海银资本创始合伙人王煜全就预测，千元以内的智能手机会大爆发，将培养出一大批移动互联网的新用户，带来移动游戏等产业爆发性的增长。

到了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苹果与中国的如胶似漆的关系生出了裂纹。近年来苹果开始研究供应链转移的事项，并要求富士康等主要制造合作伙伴评估可行性，寻求将iPhone、MacBook、iPad及AirPods产品线的转移到东南亚、印度等地区。

背后苹果的考虑一方面中美脱钩、贸易战风险，一方面中国智能手机市场已经出现了饱和，iPhone在中国市场占有率缩小，而印度以及东南亚市场还有巨大的人口红利。

以印度为例，2017年苹果就在印度试产iPhone SE 等小众机型，2022年苹果开始把部分的iPhone 14 标准版订单给了印度。目前印度生产的iPhone占总产量的6%，未来这一占比还将逐步提升至40-45%。

订单被拿走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无疑意味着巨大的损失。比如2020年，苹果公司剔除了国内超过34家供应商企业，其中包括以“果链”企业闻名的欧菲光，2019年其营收为519.74亿元，2021年降到228.44亿元。

另外一家“果链”巨头歌尔股份同样如此，据光大证券分析，在2020年和2021年，Air Pods大约为歌尔股份带来了206亿元和244亿元的营收。但不久前苹果暂停了与后者在一款产品的合作，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歌尔股份的市值跌去超150亿元，年度净利润下降超过50%。

不好受的还有地方政府和生产线的工人们，根据不完全统计，苹果公司的产业链大约在中国直接和间接提供了数百万的就业机会。以郑州富士康为例，作为苹果手机生产的主要基地，根据澳大利亚投资银行麦格理的计算，富士康在郑州的工厂有90条生产线，35万名工人，每天可以生产出50万台 iPhone。

当年为了引入富士康，河南政府花了大力气，给富士康开出了15亿美元的建厂补贴，以及承诺投产后前5年内免征企业税和增值税，后5年两税减半的优惠。2021年郑州富士康一家企业就占了郑州全年进出口额近 80%，以及整个河南省的 60%。加上周边产业，每年为河南带来上百亿的税收。

而对于富士康来说，搬迁到其他国家之后员工可以再找，但是河南省的就业、税收将带来巨大的打击。当然，离开中国苹果也过得没那么舒心。

2020年12月，印度班加罗尔附近的一处苹果代工厂发生暴力事件。该工厂近2000名当地员工打砸公司内的办公设施、组装部门等，甚至试图放火焚烧车辆。印度、越南也缺乏足够的技术工人，制造设备出现故障，为了等待从中国飞来的维修技术人员，工厂要停工几天。

另外这些地方还缺乏成熟产业链，数据显示，苹果在印度只有7家主要供应商，而中国有135家。印度的公司仅能提供包装材料、充电器和电池。除了iPhone组装和印刷电路板PCB之外，诸如显示器和芯片组之类的关键元件仍是中国制造。

因此苹果不得不从中国运输零部件，但是这就涉及到了关税和保密性的问题，生产周期也大大被拉长。因此虽然印度和越南的人力工资只有中国四分之一，但最终成本差距却没那么大。

库克曾经透露，苹果在选择地点时不仅考虑降低成本，而且考虑质量，上市时间以及工程的速度和深度，“必须满足所有这些要求。”因此，苹果搬离中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许需要五年甚至十年的时间。这给了中国企业缓冲的时间。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在手机之外，智能汽车、VR/AR有望成为下一个时代的关键设备，产生诞生下一个苹果的机会，中国产业链将有望再次大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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